卷二十 滦阳续录二

【原文】
 
一馆吏议叙得经历,需次会城,久不得差遣,困顿殊甚。上官有怜之者,权令署典史。乃大作威福,复以气焰轹同僚,缘是以他事落职。邵二云学士偶话及此,因言其乡有人方夜读,闻窗棂有声,谛视之,纸裂一罅,有两小手擘之,大才如瓜子,即有一小人跃而入,彩衣红履,头作双髻,眉目如画,高仅二寸馀。掣案头笔举而旋舞,往来腾踏于砚上,拖带墨沈,书卷俱污。此人初甚错愕,坐观良久,觉似无他技,乃举手扑之,噭然就执。踡跼掌握之中,音呦呦如虫鸟,似言乞命。此人恨甚,径于灯上烧杀之,满室作枯柳木气,迄无他变。炼形甫成,毫无幻术,而肆然侮人以取祸,其此吏之类欤!此不知实有其事,抑二云所戏造,然闻之亦足以戒也。
 
昌吉守备刘德言:昔征回部时,因有急檄,取珠尔土斯路驰往。阴晦失道,十馀骑皆迷,裹粮垂尽,又无水草,姑坐树根,冀天晴辨南北。见崖下有人马骨数具,虽风雪剥蚀,衣械并朽,察其形制,似是我兵。因对之慨叹曰:“再两日不晴,与君辈在此为侣矣。”顷之,旋风起林外,忽来忽去,似若相招。试纵马随之,风即前导;试暂憩息,风亦不行。晓然知为斯骨之灵。随之返行三四十里,又度岭两重,始得旧路,风亦欻然息矣。众哭拜之而去。嗟乎!生既捐躯、魂犹报国;精灵长在,而名氏翳如。是亦可悲也已。
 
【翻译】
 
有个馆吏经过考核,被任命为经历官,到省城候补,因为他长期没有被授以实职,所以处境极为困难。有位上司很同情他,就让他暂且当了个典史。他却利用职权作威作福,还欺压同事,后来因此以别的借口被罢免了。邵二云学士偶然谈及这件事,顺便又说起这样一件事:他家乡有个人正在夜读,忽然听到窗棂上有声音,他仔细一看,只见窗纸裂开了一道缝,有两只像瓜籽那样大的小手正在扒着窗纸,随即就有个小人跳了进来,穿着彩色衣服和红色鞋子,头上梳着双髻,长得眉清目秀,却只有两寸多高。小人拖着案头的笔旋转着跳舞,在砚台上往来践踏,拖带着墨汁,把书本都弄脏了。这人开始时很惊讶,坐着看了好一会儿,觉得小人没有别的什么能耐,就伸手去捉,小人“嗷嗷”叫着一下子就捉住了。小人卷曲在他手心里,呦呦着像虫子、像鸟在鸣叫,似乎在说饶命。这人恨透了,就顺手把他放在火上烧死了,满屋都是烧枯柳树的那种气味,也并没有发生其他什么变异。刚刚修炼成人形,还没有一点儿幻术,就放肆地以欺负人招来灾难,也属于馆吏一类的吧!不知这是实有其事,还是邵二云开玩笑编造出来的,不过之后也足以为戒吧。
 
昌吉守备刘德说:昔日征讨回部叛乱时,因为有一份紧急文书,就取道珠尔土斯路,飞马而去。由于天色昏暗迷了路,十馀骑都进退不得,带的干粮将要吃光了,又没有泉水草丛,大家坐在树下,指望天晴之后再辨别方向。他们发现在山崖下有几具人马的尸骨,虽然经过风雪侵蚀,衣服兵器都已朽坏,但是从残存的式样看,像是清兵。于是大家对着尸骨慨叹道:“如果过了两天还不晴,我们就得和你们在这里做伴了。”不一会儿,有一股旋风在树林外刮起,忽来忽去,好像是召唤他们。试着打马跟随着旋风,旋风就在前面引导;如果暂停休息一下,风也不走了。人们清楚地知道这是尸骨的灵魂。跟随着旋风走了三四十里,又越过两道山岭,才找到了旧路,旋风也忽然停息了。大家哭着跪拜之后才离去。呜呼!活着时为国捐躯,死后灵魂还报效国家;精灵长在,而姓名却埋没了。这也是可悲的呵。
 
【原文】
 
谓无神仙,或云遇之;谓有神仙,又不恒遇。刘向、葛洪、陶弘景以来,记神仙之书,不啻百家;所记神仙之名姓,不啻千人。然后世皆不复言及。后世所遇,又自有后世之神仙。岂保固精气,虽得久延,而究亦终归迁化耶?又神仙清净,方士幻化,本各自一途。诸书所记,凡幻化者皆曰神仙,殊为无别。
 
有王媪者,房山人,家在深山。尝告先母张太夫人曰:山有道人,年约六七十,居一小庵,拾山果为粮,掬泉而饮,日夜击木鱼诵经,从未一至人家。有就其庵与语者,不甚酬答,馈遗亦不受。王媪之侄佣于外,一夕,归省母,过其庵前。道人大骇曰:“夜深虎出,尔安得行!须我送尔往。”乃琅琅击木鱼前导。未半里,果一虎突出。道人以身障之,虎自去,道人不别亦自去。后忽失所在。此或似仙欤?
 
从叔梅庵公言:尝见有人使童子登三层明楼上, 北方以覆瓦者为暗楼,上层作雉堞形以备御寇者为明楼。 以手招之,翩然而下,一无所损。又以铜盂投溪中,呼之,徐徐自浮出。此皆方士禁制之术,非神仙也。舅氏张公健亭言:砖河农家,牧数牛于野,忽一时皆暴死。有道士过之,曰:“此非真死,为妖鬼所摄耳。急灌以吾药,使藏府勿坏。吾为尔劾治,召其魂。”
 
【翻译】
 
说是没有神仙,却总有人遇到神仙;说有神仙,却不是常常能遇到。刘向、葛洪、陶弘景以来,记述神仙的书不下百馀家;所记录的有名有姓的神仙,不下千人。但这些神仙,后人都不再提及了。后人遇到的,又自有后世的神仙。这岂不是说,即便神仙可以保固精气,活得很久,但也终究不免一死吗?神仙之道,以清净为本,方士之徒,以幻化为业,二者原非一家。然而,根据一些书上的记载,凡能幻化的都被称作神仙,这与方士还有什么区别。
 
有个王老婆子,是房山人,家住在深山里。她曾告诉先母张太夫人说:她住的那座山里有个道士,年纪约六七十岁,他住在一座小庵里,捡拾野果为食,渴了就掬一捧泉水喝,他不分昼夜总是敲着木鱼念经,从不与别人来往。有人到庵里跟他搭话,他不怎么理睬,布施财物,他也不收。王老婆子有个侄儿在外面做工,一天夜里,侄儿回家探望母亲,经过庵前。道士一见他,大惊失色道:“夜深了,老虎出山,你怎么敢独自行走!需要我送你走。”道士琅琅有声敲着木鱼在前边开道。走了不到半里路,果然有一只猛虎窜出来。道士用身体挡住老虎,老虎立即转身逃走,道士也不辞而别自己离开了。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。这个道士或许是神仙吧?
 
我的从叔梅庵公说:他曾经见到有人让一个小孩子登上了三层明楼的顶部, 北方用覆瓦的楼房叫“暗楼”,上层做成雉堞形状用来防备抵御盗寇的楼房叫“明楼”。 站在地下向他招手,那孩子往下一跳,翩然落地,却未曾伤着分毫。他还看见过一个人,把一只铜盂投入水里,随后站在溪边呼叫,那个铜盂自己缓缓浮出水面。这些都是方士的幻术,并非神仙之道。我的舅公张健亭先生说:砖河有一家农户,赶着几头牛在野外放牧,忽然那些牛都同时突然死亡。有位道士路过这里,说:“它们并不是真的死了,而是被妖怪摄去了魂魄。赶快把我的药给它们灌下去,保住内脏不受损害。我来为你们整治恶鬼,替它们招魂。”
 
【原文】
 
因延至家,禹步作法。约半刻,牛果皆蹶然起。留之饭,不顾而去。有知其事者曰:“此先以毒草置草中,后以药解之耳。不肯受谢,示不图财,为再来荧惑地也。吾在山东,见此人行此术矣。”此语一传,道士遂不复至。是方士之中,又有真伪,何概曰神仙哉!
 
李南涧言:其邻县一生,故家子也。少年佻达,颇渔猎男色。一日,自亲串家饮归,距城稍远,云阴路黑,度不及入,微雪又簌簌下。方踌躇间,见十许步外有灯光,遣仆往视,则茅屋数间,四无居人,屋中惟一童一妪。问:“有栖止处否?”妪曰:“子久出外,惟一孙与我住此。尚有空屋两间,不嫌湫隘,可权宿也。”遂呼童系二马树上,而邀生入坐。妪言老病须早睡,嘱童应客。童年约十四五,衣履破敝,而眉目极姣好。试挑与言,自吹火煮茗不甚答。渐与谐笑,微似解意,忽乘间悄语曰:“此地密迩祖母房,雪晴当亲至公家乞赏也。”生大喜慰,解绣囊玉玦赠之。亦羞涩而受。软语良久,乃掩门持灯去。生与仆倚壁倦憩,不觉昏睡。比醒,则屋已不见,乃坐人家墓柏下,狐裘貂冠,衣裤靴袜,俱已褫无寸缕矣。裸露雪中,寒不可忍。二马亦不知所在。幸仆衣未褫,乃脱其敝裘蔽上体,蹩躠而归,诡言遇盗。俄二马识途自归。已尽剪其尾鬣。衣冠则得于溷中,并狼藉污秽,灼然非盗。无可置词,仆始具泄其情状。乃知轻薄招侮,为狐所戏也。
 
【翻译】
 
牛主人将道士请到家里,道士迈着禹步作起法来。约摸过了半刻,那几头牛果然一下子站立起来。牛主人留道士用饭,他看也不看,转身走了。有知道内情的人说:“这个道士先把毒草混到草里,等牛中毒以后,再用药来解毒。他不肯接受酬谢,显示出不图钱财,是为了再来蛊惑人心留有馀地。我在山东时,曾经见过他用这种方法骗人。”这话一传开,道士再也不到这里来了。可见,方士之中,又分真假,怎么能把他们一概说成是神仙呢!
 
李南涧说:他的邻县有个书生,是世家大族子弟。年纪不大性情轻浮,很喜欢追求男色。一天,他从亲戚家喝酒回来,离县城比较远的时候,就阴云密布,道路昏黑,估计已经来不及进城,小雪又开始“簌簌”落下。正在犹豫之际,看到十来步之外有灯光,派仆人去看,却是几间茅屋,四周没有邻居,屋里只有一个男孩子一个老妇。仆人问:“有住宿的地方吗?”老妇回答说:“儿子长期出门在外,只有一个孙子和我住在这里。还有两间空房,如果不嫌弃房间低矮狭小,你们就凑合着住下吧。”就叫男孩将两匹马拴在树上,邀请书生进屋坐。老妇说年老多病要早点儿睡,叮嘱童子招待客人。那个男孩约十四五岁,衣服破烂,容貌却极其俊俏。书生用语言挑逗他,他只管吹火煮茶不怎么答话。渐渐的也开始戏谑说笑,似乎有点儿明白书生的意思,忽然乘机悄悄对书生说:“这里距祖母房间太近,天晴之后,我会亲自到你家去讨赏钱的。”书生大喜过望,解下绣囊玉玦赠送给童子。男孩也羞涩地接受了。轻言密语了很长时间,才关上门端着灯离去。书生和仆人靠着墙壁休息,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。等到醒来,房屋却不见了,两人坐在人家坟墓的柏树下,书生的狐裘貂冠,衣裤靴袜,都被扒掉了。他裸露在雪地里,冻得受不了。两匹马也不知去向。幸而仆人的衣服没有被脱扒掉,就脱下破衣服给书生遮蔽身体,躲躲闪闪回了家,谎称路上遇到了强盗。不一会儿,两匹马认识道路自己归来了。它们的尾鬣已经被剪掉。衣裤靴帽却被人在粪坑中发现,已经脏得不成样子,显然不是强盗打劫。书生再也找不到别的托词,仆人才将真实情况泄露出来。人们这才知道书生行为轻薄招来了侮辱,被狐精戏弄了。
 
【原文】
 
戊子昌吉之乱,先未有萌也。屯官以八月十五夜,犒诸流人,置酒山坡,男女杂坐。屯官醉后,逼诸流妇使唱歌,遂顷刻激变,戕杀屯官,劫军装库,据其城。十六日晓,报至乌鲁木齐,大学士温公促聚兵。时班兵散在诸屯,城中仅一百四十七人,然皆百战劲卒,视贼蔑如也。温公率之即行,至红山口,守备刘德叩马曰:“此去昌吉九十里,我驰一日至城下,是彼逸而我劳,彼坐守而我仰攻,非百馀人所能办也。且此去昌吉皆平原,玛纳斯河虽稍阔,然处处策马可渡,无险可扼,所可扼者此山口一线路耳。贼得城必不株守,其势当即来。公莫如驻兵于此,借陡崖遮蔽。贼不知多寡,俟其至而扼险下击,是反攻为守,反劳为逸,贼可破也。”温公从之。及贼将至,德左执红旗,右执利刃,令于众曰:“望其尘气,虽不过千人,然皆亡命之徒,必以死斗,亦不易当。幸所乘皆屯马,未经战阵,受创必反走。尔等各擎枪屈一膝跪,但伏而击马,马逸则人乱矣。”又令曰:“望影鸣枪,则枪不及贼,火药先尽,贼至反无可用。尔等视我旗动,乃许鸣枪;敢先鸣者,手刃之。”俄而贼众枪争发,砰訇动地。德曰:“此皆虚发,无能为也。”迨铅丸击前队一人伤,德曰:“彼枪及我,我枪必及彼矣。”举旗一挥,众枪齐发。贼马果皆横逸,自相冲击。我兵噪而乘之,贼遂歼焉。温公叹曰:“刘德状貌如村翁,而临阵镇定乃尔。参将都司,徒善应对趋跄耳。”
 
【翻译】
 
乾隆戊子年的昌吉叛乱,事先没有什么迹象。驻屯军官在八月十五日夜犒劳流放到这里的屯民时,在山坡上摆了酒,男男女女杂坐在一起。驻屯官喝醉了,硬逼着屯民的女眷唱歌,结果立刻激起民变,杀了驻屯官,抢劫军器库,占领了昌吉城。十六日早上,谍报传到乌鲁木齐时,大学士温公立即催促集结兵力前去镇压。但当时兵力都分散在各个军屯里,城里只有一百四十七名军士,幸好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,都没有把叛民放在眼里。温公就带着这些兵士出发,走到红山口时,守备刘德向他建议说:“到昌吉还有九十里路,我们骑马必须赶一天才能到城下,结果就是敌人安逸而我军疲惫,敌人坐守而我军仰攻,恐怕不是一百多兵士就能打胜的。而且从这儿到昌吉都是平原,玛纳斯河虽然比较宽,到处都可以骑马渡过,没有什么险要的地方可以扼守,可以扼守的地方,就只有这个山口的一条窄窄的路。叛民占领了昌吉城,就决不会守在城里等着,肯定会乘胜攻来。将军不如就驻守在这儿,隐蔽在悬崖后面。叛民不知我军虚实,等他们赶到,就能据险往下猛击,这样是反仰攻为坐守,反奔劳为安逸,贼兵就能攻破。”温公采纳了刘德的意见。在叛民将要赶到山口时,刘德左手举着旗帜,右手握着利刃,命令士兵:“从敌军的烟尘判断,他们不过一千来人,但都是些亡命之徒,如果拼死而战,不容易抵挡。幸好他们骑的都是屯马,没有经历过战阵,一旦受到狙击必定会往回跑。你们都举着枪蹲下一条腿,只管打敌人的马腿,马一跑,人也就乱了。”他又下令道:“刚看见人影时就开枪,不但打不中敌人,火药就先打完了,敌人到眼前来时反而没有弹药。你们要看到我手中旗帜舞动,才能开枪;有谁先开枪的,我杀了他。”一会儿,叛民枪声大作,惊天动地。刘德说:“他们这是空放枪,没什么用的。”等敌人的铅弹把前队的一个士兵打伤,刘德才说:“敌人的枪弹打中了我们,我们开枪也能击中敌人了。”他举旗一挥,枪弹齐发。叛军的马果真横冲直撞起来,自相践踏,队伍也乱了。清兵于是呐喊着乘势冲出,叛民大败而归。温福叹息道:“刘德的长相像个乡巴佬,临阵却能这样镇定自若。而那些参将、都司,只会迎来送往跑前跑后而已。”
 
【原文】
 
故是役以德为首功。然捷报不能缕述曲折,今详著之,庶不湮没焉。
 
由乌鲁木齐至昌吉,南界天山,无路可上;北界苇湖,连天无际,淤泥深丈许,入者辄灭顶。贼之败也,不西还据昌吉,而南北横奔,悉入绝地,以为惶遽迷瞀也。后执俘讯之,皆曰惊溃之时,本欲西走,忽见关帝立马云中,断其归路,故不得已而旁行,冀或匿免也。神之威灵,乃及于二万里外。国家之福祚,又能致神助于二万里外。猬锋螗斧,潢池盗弄何为哉!
 
昌吉未乱以前,通判赫尔喜奉檄调至乌鲁木齐,核检仓库。及闻城陷,愤不欲生,请于温公曰:“屯官激变,其反未必本心。愿单骑迎贼于中途,谕以利害。如其缚献渠魁,可勿劳征讨;如其枭獍成群,不肯反正,则必手刃其帅,不与俱生。”温公阻之不可,竟橐鞬驰去,直入贼中,以大义再三开导。贼皆曰:“公是好官,此无与公事。事已至此,势不可回。”遂拥至路旁,置之去。知事不济,乃掣刃奋力杀数贼,格斗而死。当时公论惜之曰:“屯官非其所属,流人非其所治,无所谓徇纵也。衅起一时,非预谋不轨,无所谓失察也。奉调他出,身不在署,无所谓守御不坚与弃城逃遁也。所劫者军装库,营弁所掌,无所谓疏防也。于理于法,皆可以无死。而终执城存与存、城亡与亡之一言,甘以身殉。推是志也,虽为常山、睢阳可矣。”故于其柩归,罔不哭奠。而于屯官之残骸归, 屯官为贼以铁自踵寸寸至顶。乱定后,始掇拾之。 无焚一陌纸钱者。
 
【翻译】
 
所以这次战斗就以刘德为首功。因为捷报不能把事件记述得过于详细,我这里就详加记录,希望不要埋没刘德的功劳。
 
由乌鲁木齐到昌吉,南面有天山阻隔,无路可行;北面是长满芦苇的湖泊,湖面连天无际,湖里全是淤泥,深有丈许,误入其中就有灭顶之灾。屯民们战败后,没有向西重新占据昌吉城,却糊里糊涂地向南北两个方向横向奔走,全部陷入绝境,以为他们是慌乱中神志迷乱了。后来,讯问屯民战俘,他们都说,战败之后,本想往西去,忽然看见关帝骑马立在云雾之中,断了他们的归路,所以不得不奔向两侧,希望能够逃脱。可见,神的威灵可以达于二万里之外。国家的福祚,又能使神于二万里之外出手相助。刺猬的锋针、螳螂的刀斧,微不足道的造反,能成什么大气候!
 
昌吉叛乱之前,通判赫尔喜奉命调到乌鲁木齐核检仓库。听到昌吉城被叛民攻占后,他气愤得不想活,向温公请求道:“驻屯官激起叛乱,叛民可能是出于无奈。我愿意单枪匹马在中途迎敌,陈说利害关系。如果他们能把首犯绑了献出来,就不必劳师征讨了;如果他们是一群食母食父枭鸟破獍一类的忘恩负义之徒,不肯返归正途,那么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的头子,绝对不跟他同时活着。”温公不让他去,他不听,竟然全副武装地骑马奔去,直接来到叛民营里,申明大义,再三开导。叛民都说:“你是一个好官,这里不关你的事。已经走到这一步,已无可挽回了。”于是把他推到路边,扔下他走了。赫尔喜知道自己的努力无济于事,拔刀奋力杀了几个叛民,他也在格斗中战死。当时公众舆论很为他惋惜,说:“驻屯官不是他的下属,屯民也不是他管理的,不能说他有徇情怂恿之过。叛乱发生于一时,不是预谋的,不能说是他失于明察。他奉调离开昌吉,当时他不在现场,所以不能说他防守不严,也不能说他弃城逃走。被抢劫的兵器库,有营官专职把守,不能说是他疏于防守。无论从道理上说还是从律法上说,他都可以不死。但是他却坚决要实现城在人在、城亡人亡的誓言,甘心以死报国。他的忠烈,可以与颜常山、张睢阳媲美了。”因此他的灵柩被运回来时,人们无不哭着祭奠。而屯官的残骸被运回来时, 屯官被贼用铁铡从脚开始一寸寸铡到头顶。叛乱结束后,才掇拾拢来。 连给他烧一叠纸钱的人也没有。
 
【原文】
 
朱青雷言:曾见一长卷,字大如杯,怪伟极似张二水。首题“纪梦十首”,而蠹蚀破烂,惟二首尚完整可读。其一曰:“梦到蓬莱顶,琼楼碧玉山。波浮天半壁,日涌海中间。遥望仙官立,翻输野老闲。云帆三十丈,高挂径西还。”其二曰:“郁郁长生树,层层太古苔。空山未开凿,元气尚胚胎。灵境在何处?梦游今几回?最怜鱼鸟意,相见不惊猜。”年月姓名,皆已损失,不知谁作也。尝为李玉典书扇,并附以跋。或曰:“此青雷自作,托之古人。”然青雷诗格婉秀如秦少游小石调,与二诗笔意不近。或又曰:“诗字皆似张东海。”《东海集》余昔曾见,不记有此二诗否,待更考之。 青雷跋谓,前诗后四句,未经人道。然昌黎诗:“我能屈曲自世间,安能从汝求神仙?”即是此意,特袭取无痕耳 。
 
同郡有富室子,形状臃肿,步履蹒跚,又不修边幅,垢腻恒满面。然好游狭斜,遇妇女必注视。一日独行,遇幼妇,风韵绝佳。时新雨泥泞,遽前调之曰:“路滑如是,嫂莫要扶持否?”幼妇正色曰:“尔勿愦愦,我是狐女,平生惟拜月炼形,从不作媚人采补事。尔自顾何物,乃敢作是言,行且祸尔。”遂掬沙屑洒其面,惊而却步,忽堕沟中,努力踊出,幼妇已不知所往矣。自是心恒惴惴,虑其为祟,亦竟无患。数日后,友人邀饮,有新出小妓侑酒。谛视,即前幼妇也。疑似惶惑,罔知所措,强试问之曰:“某日雨后,曾往东村乎?”妓漫应曰:“姊是日往东村视阿姨,吾未往也。姊与吾貌相似,公当相见耶?”语殊恍惚,竟莫决是怪是人,是一是二,乃托故逃席去。
 
【翻译】
 
朱青雷说:他曾看见过一轴长卷,字有杯子那么大,笔力奇诡苍劲很像张二水。卷首题写着“纪梦十首”,因为潮湿虫咬已经破烂不堪了,其中只剩下两首还算完整,可以读出来。其中一首道:“梦到蓬莱顶,琼楼碧玉山。波浮天半壁,日涌海中间。遥望仙官立,翻输野老闲。云帆三十丈,高挂径西还。”另一首道:“郁郁长生树,层层太古苔。空山未开凿,元年尚胚胎。灵境在何处?梦游今几回?最怜鱼鸟意,相见不惊猜。”上面署的年月、姓名都已经损坏,不知是谁写的。朱青雷曾把这两首诗写在李玉典的扇子上,还写上了跋。因此有人就说:“这是朱青雷自己作的,不过假托古人罢了。”不过朱青雷的诗婉约清秀,很像秦观的小石调,与这两首诗的笔调不一致。又有人说:“这两首诗作和书法好像是张东海的。”《东海集》我以前曾见过,但记不得有这两首诗没有,只有留待今后再考证了。 朱青雷的跋语认为,前一首诗的后面四句之意,从没有人说过。然而,韩昌黎的诗:“我能屈曲自世间,安能从汝求神仙?”就是这个含意,只不过那四句袭用韩诗不着痕迹而已。
 
同郡有一个富家子弟,体态臃肿,走路总是踉踉跄跄的,又不修边幅,常常满脸垢腻。可是他却喜欢嫖娼宿妓,遇到妇女必定紧盯着看。有一天,他单独走路,遇到一个小娘子,风韵绝佳。当时刚下过雨,道路泥泞,他就上前调戏道:“路这么滑,嫂子要不要我扶着走?”小娘子正色道:“你不要糊涂,我是狐女,平生只是拜月炼形,从来不做迷惑人采补精气的事。你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,竟然敢讲这种话,灾祸就要临头了。”说着抓起一把沙土朝他的脸洒过去,他惊恐地往后退,忽然掉进了沟里,好不容易跳出来,小娘子已经不知去向。从此,他常常惴惴不安,担心她来作怪,却居然没有什么祸事。几天后,朋友邀请他喝酒,有个刚来的妓女劝酒。富家子仔细一看,就是前几天遇到的小娘子。他惊疑不定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勉强试探着问:“某天刚下过雨,你去过东村吗?”妓女漫不经心地回答说:“这一天姐姐去东村看望阿姨,我没有去。姐姐与我容貌相似,你遇见的当是她吧?”含含糊糊的,竟然弄不清她们是怪还是人,是一个还是两个,他就借故逃席走了。
 
【原文】
 
去后,妓述其事曰:“实憎其丑态,且惧行强暴,姑诳以伪词,冀求解免。幸其自仆,遂匿于麦场积柴后。不虞其以为真也。”席中莫不绝倒。一客曰:“既入青楼,焉能择客?彼固能千金买笑者也,盍挈尔诣彼乎!”遂偕之同往,具述妓翁姑及夫名氏,其疑乃释。 妓姊妹即所谓大杨、二杨者,当时名士多作《杨柳枝词》,皆借寓其姓也 。妓复谢以小时固识君,昨喜见怜,故答以戏谑,何期反致唐突,深为歉仄,敢抱衾枕以自赎。吐词娴雅,姿态横生。遂大为所惑,留连数夕。召其夫至,计月给夜合之资。狎昵经年,竟殒于消渴。
 
先兄晴湖曰:“狐而人,则畏之,畏死也。人而狐,则非惟不畏,且不畏死,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!‘行且祸汝’,彼固先言。是子也死于妓,仍谓之死于狐可也。”
 
郭大椿、郭双桂、郭三槐,兄弟也。三槐屡侮其兄,且诣县讼之。归憩一寺,见缁袍满座,梵呗竞作。主人虽吉服,而容色惨沮,宣疏通诚之时,泪随声下。叩之,寺僧曰:“某公之兄病危,为叩佛祈福也。”三槐痴立良久,忽发颠狂,顿足捶胸而呼曰:“人家兄弟如是耶!”如是一语,反复不已。掖至家,不寝不食,仍顿足捶胸,诵此一语,两三日不止。大椿、双桂故别住,闻信俱来,持其手哭曰:“弟何至是?”三槐又痴立良久,突抱两兄曰:“兄固如是耶!”长号数声,一踊而绝。咸曰神殛之,非也。
 
【翻译】
 
他离开之后,妓女说起了这件事:“当时我确实讨厌他的丑态,又怕他强暴,就编了一套话骗他,为的是能脱身。幸好他自己跌倒,我就躲到麦场柴堆后面去了。不料他信以为真。”酒席上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。一个客人说:“你既然进了青楼,怎么可以挑选客人?他的确是能用千金买笑的人,何不由我带你去见他?”于是就一起前往,客人详细说了妓女的公婆及丈夫姓名,富家子的疑虑才消除。 妓女姐妹就是叫大杨、二杨的,当时名士多作《杨柳枝词》,都借寓她们的姓氏 。妓女又道歉说小时候就认识富家子,昨天为得到富家子的怜爱而高兴,故意开个玩笑,不料反而唐突了他,我深深抱歉,愿意抱着衾枕来自赎罪孽。她谈吐高雅,又有说不尽的娇媚。富家子被她的美色迷惑,留她过了好几夜。后又叫来她的丈夫,按月付给夜宿的钱财。富家子和这个妓女鬼混了一年多时间,最终死于消渴病。
 
先兄晴湖说:“狐精幻化成人,他就害怕,实际上是怕死。人做了狐精的事,他非但不怕她,而且不怕死,这也许因为她还是自己的同类吧?‘灾祸就要临头了’,这是她事先就说过的。这个人死在妓女手里,要说他是死在狐精手里的也未尝不可。”
 
郭大椿、郭双桂、郭三槐是三兄弟。三槐常常欺辱两个哥哥,并且到县衙去控告哥哥。从县衙回来的路上到一座庙里休息,只见庙堂里坐满了穿黑袍的和尚,正在齐声念经。施主虽然身穿吉服,却面容惨淡沮丧,宣读表示虔诚的祷文时,声泪俱下。三槐上前叩问原因,和尚答道:“这位施主的兄长病危,他在叩请神佛为兄长降福呢。”三槐痴呆呆站了好久,忽然发起颠狂,一边顿足捶胸一边喊道:“人家兄弟竟是这样啊!”他反复地重复这句话。众人把他扶着送回家,他不吃不睡,还是顿足捶胸,不断重复那句话,一连闹了两三天。大椿、双桂一向住在别处,听到消息赶来,拉着三槐的手哭着说:“兄弟怎么会这样?”三槐又呆立了半晌,突然抱着两位哥哥说:“哥哥总是这么好啊!”他长号了几声,猛然一跳断了气。人们都说是神明惩治了三槐,其实不然。
 
【原文】
 
三槐愧而自咎,此圣贤所谓改过,释氏所谓忏悔也。苟充是志,虽田荆、姜被,均所能为。神方许之,安得殛之?其一恸立殒,直由感动于中,天良激发,自觉不可立于世,故一瞑不视,戢影黄泉,岂神之褫其魄哉?惜知过而不知补过,气质用事,一往莫收;无学问以济之,无明师益友以导之,无贤妻子以辅之,遂不能恶始美终,以图晚盖,是则其不幸焉耳。昔田氏姊买一小婢,倡家女也。闻人诮邻妇淫乱,瞿然惊曰:“是不可为耶?吾以为当如是也。”后嫁为农家妻,终身贞洁。然则三槐悖理,正坐不知。故子弟当先使知礼。
 
朝鲜使臣郑思贤,以棋子两奁赠予,皆天然圆润,不似人工。云黑者海滩碎石,年久为潮水冲激而成;白者为小车渠壳,亦海水所磨莹,皆非难得。惟检寻其厚薄均,轮郭正,色泽匀者,日积月累,比较抽换,非一朝一夕之力耳。置之书斋,颇为雅玩。后为范大司农取去。司农殁后,家计萧然,今不知在何所矣。
 
海中三岛十洲,昆仑五城十二楼,词赋家沿用久矣。朝鲜、琉球、日本诸国,皆能读华书。日本,余见其五京地志及《山川全图》,疆界袤延数千里,无所谓仙山灵境也。朝鲜、琉球之贡使,则余尝数数与谈,以是询之,皆曰东洋自日本以外,大小国土凡数十,大小岛屿不知几千百,中朝人所必不能至者,每帆樯万里,商舶往来,均不闻有是说。惟琉球之落漈,似乎三千弱水。然落漈之舟,偶值潮平之岁,时或得还,亦不闻有白银宫阙,可望而不可即也。然则三岛十洲,岂非纯构虚词乎!
 
【翻译】
 
三槐愧疚而自责,这就是圣贤所说的“改过”,佛家所说的“忏悔”。他能这样,就是像田荆、姜被此类的孝悌之事,他都能做到。神佛正希望他这么做,怎么会惩罚他呢?他一旦悲伤立刻殒命,是因为心里感动,本真的良心被激发,自己觉得无颜活在世上,所以一死了之,命归黄泉,哪里是神佛收了他的魂?可惜的是,他知道有过错却不知道将功补过,仅仅是意气用事,一去而不回头;他没有学问,因而不能依靠学识来自我解脱,没有明师益友来开导他,也没有贤妻来帮助规劝他,致使他不能从恶的开头走向善的终结,以求有个好的晚节,他的不幸就在这里。当年田氏姐姐买了个丫环,原先是个妓女。丫环听见有人讥笑邻家妇人淫乱,惊讶地问:“这种事儿不能做么?我还以为就应该这样做呢。”后来,她嫁给农人做妻子,终身保持贞洁。三槐的行为违背常理,就是因为他不明道理。所以教育子弟应该先让他们懂得礼义。
 
朝鲜使臣郑思贤,赠给我两奁棋子,这些棋子都晶莹圆润,不像人工磨成的。郑思贤说,黑色的是海滩上的碎石,长年被潮水冲刷而成的;白色的是小 磲壳,也是被海水冲刷磨光的,都不难捡到。只是寻找厚薄一样、边缘圆正、色泽均匀的,需要日积月累,比较挑选,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。我把棋子放在书斋里,是很雅致的玩物。后来棋子被户部尚书范宜恒拿去了。范宜恒死后,家道衰落,如今就不知这副棋子的下落了。
 
海里的三岛十洲,昆仑山的五城十二楼,词赋家们这样吟咏已经有很长时间了。朝鲜、琉球、日本等国,都能读中国的书。日本,我曾见过的《五京地志》和《山川全图》,书中标明的国界绵延几千里,并没有什么仙山灵境的记载。朝鲜、琉球的朝贡使,我曾跟他们细细讨论过,同他们都说东洋除日本外,还有大小国家几十个,大小岛屿不知有几千几百个,这些清朝人肯定没有去过的地方,却往往有商船不远万里往来贸易,但都说没有听说过仙山灵境一事。只是在琉球有一处海水低陷的地方,近似于传说中的三千弱水。但是经过那里的船只,偶然赶上风平浪静的时候,有时也能够回来,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白银的宫殿之类,那是个可以看到却到不了的地方。那么所谓三岛十洲,难道不是纯属虚构之词么!
 
【原文】
 
《尔雅》、《史记》,皆称河出昆仑。考河源有二:一出和阗,一出葱岭。或曰葱岭其正源,和阗之水入之。或曰和阗其正源,葱岭之水入之。双流既合,亦莫辨谁主谁宾。然葱岭、和阗,则皆在今版图内,开屯列戍四十馀年,即深岩穷谷,亦通耕牧。不论两山之水,孰为正源,两山之中,必有一昆仑确矣。而所谓瑶池、悬圃、珠树、芝田,概乎未见,亦概乎未闻。然则五城十二楼,不又荒唐矣乎!不但此也,灵鹫山在今拔达克善,诸佛菩萨,骨塔具存,题记梵书,一一与经典相合。尚有石室六百馀间,即所谓大雷音寺,回部游牧者居之。我兵追剿波罗泥都、霍集占,曾至其地,所见不过如斯。种种庄严,似亦藻绘之词矣。相传回部祖国,以铜为城。近西之回部云,铜城在其东万里;近东之回部云,铜城在其西万里。彼此遥拜,迄无人曾到其地。因是以推,恐南怀仁《坤舆图说》所记五大人洲,珍奇灵怪,均此类焉耳。周编修书昌则曰:“有佛缘者,然后能见佛界;有仙骨者,然后能见仙境。未可以寻常耳目,断其有无。曾见一道士游昆仑归,所言与旧记不殊也。”是则余不知之矣。
 
蔡季实殿撰有一仆,京师长随也。狡黠善应对,季实颇喜之。忽一日,二幼子并暴卒,其妻亦自缢于家。莫测其故,姑殓之而已。其家有老妪私语人曰:“是私有外遇,欲毒杀其夫,而后携子以嫁。阴市砒制饼饵,待其夫归。不虞二子窃食,竟并死。妇悔恨莫解,亦遂并命。”然妪昏夜之中,窗外窃听,仅粗闻密谋之语,未辨所遇者为谁,亦无从究诘矣。其仆旋亦发病死。死后,其同侪窃议曰:“主人惟信彼,彼乃百计欺主人。
 
【翻译】
 
《尔雅》、《史记》都说黄河发源于昆仑山。据考察,黄河有两个源头:其一源出于和阗,另一源出自葱岭。有人说葱岭是主要源头,和阗的源头流入其中。也有人说和阗是主要源头,葱岭的源头流入其中。应该说,两个源头既然汇合,就分不出谁主谁次来。但葱岭、和阗都是在大清的版图中,在那里驻军屯田已经四十年之久,就是那些地方的深山险谷,也有人耕种放牧。且不论两处源头哪一处是正源,不过两座山中,定有一座昆仑山是确定无疑的。但所谓的瑶池、悬圃、珠树、芝田,不仅从来没有见过,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。那么所谓五城十二楼,不是更荒唐么!不仅如此,灵鹫山就在如今的拔达克善,诸佛和菩萨的骨塔至今还在,上面题写的梵字,与经典都一一相符。还有六百多间石屋,就是所谓的大雷音寺,有回部的游牧民住在里面。清军在围剿波罗泥都、霍集占时,曾经到过那里,见到的就是上面说的这些。所以那些种种庄严的传说,似乎也是经过渲染加工的故事。相传在回部祖先居住的地方,以铜筑城。可是西部的回部说,铜城在东边万里的地方;而东部的回部也说,铜城在西边万里的地方;双方都是远远顶礼膜拜,至今谁也没有到过这个地方。由此推测,南怀仁著《坤舆图说》中记载的五大人洲,还有珍奇灵怪之物,也都是这一类的。编修周书昌则说:“有佛缘的人,才能见到佛界;有仙骨的人,才能见到仙境。而不能因为一般人看不到,就武断地说没有佛界仙境。我就曾见过一位道士游历昆仑山回来后,讲的和过去的记载完全符合。”这种说法我就搞不清楚了。
 
翰林院修撰蔡季实有个仆人,是京城里的长随出身。他机智聪明善于应变,季实很喜欢他。有一天,这个仆人的两个幼子突然死了,他妻子也在家上了吊。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,只好安葬了。他家有个老妈子悄悄对人说:“他妻子有外遇,想毒死丈夫,然后带着孩子嫁人。她暗里买来砒霜放在饼里,等丈夫回来吃。不料被两个孩子偷吃了,都被药死了。他妻子悔恨不已,也自杀了。”这老妈子曾在黑夜里躲在窗外偷听,只听到了密谋的大概意思,没听出姘夫是谁,也就无从查询了。这个仆人不久也发病死去了。死后,他的同伴私下里议论说:“主人只信任他,他却千方百计骗主人。
 
【原文】
 
他事毋论,即如昨日四鼓诣圆明园侍班,彼故纵驾车骡逸,御者追之复不返。更漏已促,叩门借车必不及,急使雇倩。则曰风雨将来,非五千钱人不往。主人无计,竟委曲从之。不太甚乎!奇祸或以是耶!”季实闻之,曰:“是死晚矣,吾误以为解事人也。”
 
杨槐亭前辈言:其乡有宦成归里者,闭门颐养,不预外事,亦颇得林下之乐,惟以无嗣为忧。晚得一子,珍惜殊甚。患痘甚危,闻劳山道士能前知,自往叩之。道士冁然曰:“贤郎尚有多少事未了,那能便死!”果遇良医而愈。后其子冶游骄纵,竟破其家,流离寄食,若敖之鬼遂馁。乡党论之曰:“此翁无咎无誉,未应遽有此儿。惟萧然寒士,作令不过十年,而宦橐逾数万。毋乃致富之道有不可知者在乎?”
 
槐亭又言:有学茅山法者,劾治鬼魅,多有奇验。有一家为狐所祟,请往驱除。整束法器,克日将行。有素识老翁诣之曰:“我久与狐友。狐事急,乞我一言。狐非获罪于先生,先生亦非有憾于狐也。不过得其贽币,故为料理耳。狐闻事定之后,彼许馈廿四金。今愿十倍其数,纳于先生,先生能止不行乎?”因出金置案上。此人故贪惏,当即受之。次日,谢遣请者曰:“吾法能治凡狐耳。昨召将检查,君家之祟乃天狐,非所能制也。”得金之后,意殊自喜,因念狐既多金,可以术取。遂考召四境之狐,胁以雷斧火狱,俾纳贿焉。征索既频,狐不胜扰,乃共计盗其符印。遂为狐所凭附,颠狂号叫,自投于河。
 
【翻译】
 
别的事不说,就说昨天,主人在四更天要去圆明园值班,他却故意把驾车的骡子放跑了,赶车人去追,好久没有回来。眼看着要到四更天了,去别人家借车肯定也来不及,主人便急忙叫他去雇车。他却说风雨就要来了,没有五千钱是雇不来人的。主人无奈,只好答应了。这不太过分了么?他家遭大祸也许是因为这些事。”季实听了这些议论,说:“他早就该死了,我误以为他是个很懂事理的人。”
 
杨槐亭前辈说:他的乡里有个官员退休回到家乡,闭门休养,不参与外面的事,也很能享受隐居山林的乐趣,唯一苦恼的是他没有儿子。晚年他有了一个儿子,百般疼爱。不料生痘病情危急,他听说劳山有个道士能预知后来,亲自赶去询问。道士一笑,说:“令郎还有许多事没做完,哪能就死了!”接着果然遇上良医治好了他儿子的病。后来这个儿子骄纵挥霍,竟然败了家,流落乞讨,祖宗们也断了香火。乡里人议论说:“这个老先生没有罪过也没有什么值得彰扬的,不应该这么突然有个儿子。不过他原来只是个贫寒的读书人,当县令不过十年,却积攒了几万钱。莫非致富之道有不可告人之处么?”
 
杨槐亭又说:有个学茅山法术的人,镇治鬼魅,经常特别灵验。有一家人因为狐精作怪,请他前去驱除。他整理法器,按照约定的日期正要出发。有个一向熟悉的老翁拜访他说:“我长久与狐精交朋友。狐精的处境危急,求我来说句话。狐精没有得罪先生,先生与狐精也没有什么仇恨。先生只不过得了那个人的钱财,所以替那人办事罢了。狐精听说事成之后,那人答应馈赠先生二十四两银子。现在狐精愿意给先生十倍的钱,先生能不去管这事吗?”说着就将银子放到桌上。这个人本来就很贪婪,当即收了钱。第二天,他就谢绝了来请他的人说:“我的法术只能惩治普通的狐精而已。昨天,我召神将来检查,在你家作祟的是天狐,这不是我惩治得了的。”他得了银子之后,洋洋自得,就想狐精既然有很多银子,就可以用法术索取。他因此召集周边的狐精,用雷斧火狱威胁它们,让它们向他纳贿。他不停地索取,狐精受不了,就一起商量偷走了他的符印。接着狐精附在他身上,癫狂号叫,自己投河而死。
 
【原文】
 
群狐仍摄其金去,铢两不存。人以为如费长房、明崇俨也。后其徒阴泄之,乃知其致败之故。
 
夫操持符印,役使鬼神,以驱除妖疠,此其权与官吏俟矣。受赂纵奸,已为不可;又多方以盈其谿壑,天道神明,岂逃鉴察?微群狐杀之,雷霆之诛,当亦终不免也。
 
天地高远,鬼神茫昧,似与人无预。而有时其应如响,殚人之智力,不能与争。沧州上河涯,有某甲女,许字某乙子。两家皆小康,婚期在一二年内矣。有星士过某甲家,阻雨留宿。以女命使推。星士沉思良久曰:“未携算书,此命不能推也。”觉有异,穷诘之。始曰:“据此八字,侧室命也,君家似不应至此。且闻嫁已有期,而干支无刑克,断不再醮。此所以愈疑也。”有黠者闻此事,欲借以牟利,说某甲曰:“君家赀几何,加以嫁女必多费,益不支矣。命既如是,不如先诡言女病,次诡言女死,市空棺速葬;而夜携女走京师,改名姓鬻为贵家妾,则多金可坐致矣。”某甲从之。会有达官嫁女,求美媵,以二百金买之。越月馀,泛舟送女南行,至天妃闸,阖门俱葬鱼腹,独某甲女遇救得生。以少女无敢收养,闻于所司。所司问其由来,女在是家未久,仅知主人之姓,而不能举其爵里;惟父母姓名居址,言之凿凿。乃移牒至沧州,其事遂败。时某乙子已与表妹结婚,无改盟理。闻某甲之得多金也,愤恚欲讼。某甲窘迫,愿仍以女嫁其子。其表妹家闻之,又欲讼。纷纭,势且成大狱。两家故旧戚众为调和,使某甲出资往迎女,而为某乙子之侧室,其难乃平。女还家后,某乙子已亲迎。某乙以牛车载女至家,见其姑,苦辩非己意。姑曰:“既非尔意,鬻尔时何不言有夫?”女无词以应。引使拜嫡,女稍趑趄。姑曰:“尔买为媵时,亦不拜耶?”又无词以应,遂拜如礼。姑终身以奴隶畜之。
 
【翻译】
 
群狐把他的银子都拿走了,一点儿也没有留下。人们以为他像费长房、明崇俨那样升天去了。后来,他的徒弟暗中泄露内幕,人们才知道他失败的原因。
 
操持符印,役使鬼神,驱除妖厉,这种权力与官吏的权力是相似的。接受贿赂,放纵奸狐,已经是不允许的;却又想方设法来满足贪欲,难道能逃脱鬼神的监察?即使没有群狐杀死他,他应当最终也逃避不了雷霆的诛杀。
 
天地高远,鬼神幽暗不明,他们似乎与人没有什么关系。可是有的时候,他们对人的报应却像回音一样准确及时,以人的智力,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。沧州的上河涯有个某甲,女儿许配给某乙的儿子为妻。两家都是小康之家,婚期就定在一两年内。一天,有个算命先生路过某甲家时,因为下雨请求借宿。某甲让他给女儿算命。算命先生沉思了半天,说:“我没带算命书,这命没法算。”某甲觉得有点儿怪,就一再追问。算命先生这才说:“看她的八字,命中注定做人家的偏房,看您家的情况似乎不应该是这样。而且听说您女儿嫁期已经定下来了,两个人的属相并不相克,绝无再嫁的道理。这就使我更加怀疑了。”有个生性狡猾的人得知了此事,就想借机牟利,劝说某甲道:“您家能有多少钱?加上嫁女儿开销太大,财力更加承受不了。您女儿既然命中注定该做侧室,不如先谎称她病了,接着谎称病死了,买口空棺火速下葬;然后趁黑夜带着女儿直奔京城,改名换姓把她卖给富贵人家为妾,这样,您就是在家坐着也自然有大笔钱财送上门来。”某甲听从了这个主意。正赶上京城有个大官嫁女儿,想找个美女做陪嫁,就用二百两银子买下了某甲的女儿。过了一个多月,大官乘船送女儿往南方,船行至天妃闸时沉没了,合家大小皆葬身鱼腹,只有某甲的女儿被人救了上来。因为是少女,没人敢收养,就把她送交官府。官府询问来由,她因为在大官家时间不长,只知道主人的姓,还说不出主人的爵位和籍贯;只有父母的姓名住址,她却说得一清二楚。于是官府将公文发到沧州,某甲卖女儿之事也因此而败露。这时,某乙的儿子已经与表妹结婚,自然没有退婚的道理。某乙听说某甲卖女儿得了不少银子,一怒之下想要告官。某甲陷入窘境,愿意还是把女儿嫁给某乙的儿子。表妹家听说此事,也要告官。一时间矛盾纠葛纷纭交错,看样子要酿成一桩大案。两家的亲朋好友出面调停,让某甲出钱迎回女儿,并且把女儿嫁给某乙的儿子做偏房,这场纠纷才算平息下来。某甲的女儿回到家后,某乙之子已经行过迎娶表妹的大礼。某乙用牛车将她接到家里,见到婆婆时,她苦苦辩解,说被卖到京城转嫁他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意愿。婆婆说:“既不是你情愿的,为什么卖你时不说已经有了丈夫?”她无言以对。婆婆带她去拜见正室,她稍稍迟疑了一下。婆婆马上说:“你卖给人家做妾,也敢不拜见正室吗?”她又无言以对,只好按常理拜见了。婆婆始终把她当作婢女一样使唤。
 
【原文】
 
此雍正末年事。先祖母张太夫人,时避暑水明楼,知之最悉。尝语侍婢曰:“其父不过欲多金,其女不过欲富贵,故生是谋耳。乌知非徒无益,反失所本有哉!汝辈视此,可消诸妄念矣。”
 
先四叔母李安人,有婢曰文鸾,最怜爱之。会余寄书觅侍女,叔母于诸侄中最喜余,拟以文鸾赠。私问文鸾,亦殊不拒。叔母为制衣裳簪珥,已戒日脂车。有妒之者嗾其父多所要求,事遂沮格。文鸾竟郁郁发病死。余不知也。数年后稍稍闻之,亦如雁过长空,影沉秋水矣。今岁五月,将扈从启行,摒挡小倦,坐而假寐。忽梦一女翩然来。初不相识,惊问:“为谁?”凝立无语。余亦遽醒,莫喻其故也。适家人会食,余偶道之。第三子妇,余甥女也,幼在外家与文鸾嬉戏,又稔知其赍恨事,瞿然曰:“其文鸾也耶?”因具道其容貌形体,与梦中所见合。是耶非耶?何二十年来久置度外,忽无因而入梦也?
 
【翻译】
 
这事发生在雍正末年。当时,先祖母张太夫人正在水明楼避暑,对此事知道得最详细。祖母曾对侍女们说:“做父亲的不过是贪图金钱,做女儿的不过是贪图富贵,才出了这么个计谋。谁知不仅没有占便宜,反而连本来应该有的都丢了!你们看看这件事,可以消除妄念了。”
 
已故的四婶李安人,有个婢女叫文鸾,四婶最喜欢她。正好我寄信回家想要个侍女,四婶在几个侄子中最喜欢我,就打算把文鸾给我。她私下问文鸾时,文鸾也没有一点儿拒绝的意思。四婶就帮她准备好衣服首饰,选了日子要送她到我这里来。有嫉妒的人唆使文鸾的父亲提了很多要求,事情就泡汤了。文鸾竟然忧郁成病死了。我并不知道这些事。几年后,才渐渐地听到一些传闻,也像雁过长空,影子掠过水面一样,没有留下什么印象。直到今年五月,我随从圣驾到滦阳,临行前收拾行李有点儿累了,就坐下来闭目养神。忽然梦见有个女子翩然而来。开始时我不认识她,惊问:“你是谁?”她却伫立着一声不吭。我也一下子就醒了过来,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。等到和家人一起吃饭时,我偶然提及这个梦。我的三儿媳,原来是我外甥女,小时候在外婆家时,常和文鸾一起玩,她熟知文鸾含恨而死的事,猛然醒悟道:“会不会是文鸾?”她详细地描绘文鸾的身形容貌,与我梦中所见的女子十分相符。是不是她呢?为什么我二十年来一直都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,她却突然无缘无故地来到我的梦里?
 
【原文】
 
询其葬处,拟将来为树片石。皆曰邱陇已平,久埋没于荒榛蔓草,不可识矣。姑录于此,以慰黄泉。忆乾隆辛卯九月,余题秋海棠诗曰:“憔悴幽花剧可怜,斜阳院落晚秋天。词人老大风情减,犹对残红一怅然。”宛似为斯人咏也。
 
宗室敬亭先生,英郡王五世孙也。著《四松堂集》五卷,中有《拙鹊亭记》曰:“鹊巢鸠居,谓鹊巧而鸠拙也。小园之鹊,乃十百其侣,惟林是栖。窥其意,非故厌乎巢居,亦非畏鸠夺之也。盖其性拙,视鸠为甚,殆不善于为巢者。故雨雪霜霰,毛羽褵褷;而朝阳一晞,乃复群噪于木杪,其音怡然,似不以露栖为苦。且飞不高翥,去不远飏,惟饮啄于园之左右。或时入主人之堂,值主人食弃其馀,便就而置其喙;主人之客来,亦不惊起,若视客与主人皆无机心者然。辛丑初冬,作一亭于堂之北,冻林四合,鹊环而栖之,因名曰拙鹊亭。夫鸠拙宜也,鹊何拙?然不拙不足为吾园之鹊也。”
 
案,此记借鹊寓意,其事近在目前,定非虚构,是亦异闻也。先生之弟仓场侍郎宜公,刻先生集竟,余为校雠,因掇而录之,以资谈柄。
 
疡医殷赞庵,自深州病家归,主人遣杨姓仆送之。杨素暴戾,众名之曰横 去声。 虎,沿途寻衅,无一日不与人竞也。一日,昏夜至一村,旅舍皆满,乃投一寺。僧曰:“惟佛殿后空屋三楹。然有物为祟,不敢欺也。”杨怒曰:“何物敢祟杨横虎!正欲寻之耳。”促僧扫榻,共赞庵寝。赞庵心怯,近壁眠;横虎卧于外,明烛以待。人定后,果有声呜呜自外入,乃一丽妇也。渐逼近榻,杨突起拥抱之,即与接唇狎戏。妇忽现缢鬼形,恶状可畏。赞庵战栗,齿相击。杨徐笑曰:“汝貌虽可憎,下体当不异人,且一行乐耳。”左手揽其背、右手遽褪其裤,将按置榻上,鬼大号逃去,杨追呼之,竟不返矣。遂安寝至晓。临行,语寺僧曰:“此屋大有佳处,吾某日还,当再宿,勿留他客也。”赞庵尝以语沧州王友三曰:“世乃有逼奸缢鬼者,横虎之名,定非虚得。”
 
【翻译】
 
我就打听她葬在什么地方,准备将来为她立块碑。家人都说她的坟墓已经平了,淹没在荒榛野草里,辨认不出来了。我只好把这件事情记下来,来安慰黄泉之下的幽魂。记得乾隆辛卯年,我写过一首咏秋海棠的诗:“憔悴幽花剧可怜,斜阳院落晚秋天。词人老大风情减,犹对残红一怅然。”简直像是为文鸾写的。
 
宗室敬亭先生是英郡王第五代孙。他著有《四松堂集》五卷,其中有一篇《拙鹊亭记》写道:“鹊巢被鸠占据,人们都说是因为鹊巧而鸠笨。我这个小园里的鹊,却成十成百地结伴都只是栖息在林子里。看那样子,并不是讨厌住在巢里,也不是害怕被鸠夺走自己的巢。原来鹊的本性笨拙,比鸠还笨,大概是不善于筑巢吧。所以它们逢到雨雪霜霰,羽毛就濡湿黏在一起;而早晨的太阳出来晒干了羽毛,就又聚集在树梢上叫个不停,听那叫声也很安闲自得,似乎并不因为露天栖息觉得苦。而且鹊不飞高,也不远离,只是在小园周围觅食。有时飞进主人的堂上,正逢主人吃东西,主人扔点儿剩馀的食物,它们就围拢来啄吃;主人的客人来了,它们也不惊飞,好像把客人、主人都看作是没有狡诈心思的人。乾隆辛丑年初冬,在堂北建了个亭子,冬天四周是落尽叶子的树,鹊环绕着亭子栖息在树上,因此起名为‘拙鹊亭’。鸠笨拙,是理所当然的,鹊为什么也笨呢?但是,如果不笨拙,那就不能成为我园子里的鹊了。”
 
按,这篇《拙鹊亭记》是借鹊寓意,寄寓的事近在眼前,决不是出自虚构,这也是一种异闻。敬亭先生的弟弟仓场侍郎宜公,刻成了先生的集子,我为他校勘文稿,因而把这一段摘录下来,用来作为谈资。
 
专门诊疗痈疽的医生殷赞庵从深州病人家回来,主人派了个姓杨的仆人护送他。杨一向脾气暴戾,众人都叫他横 读去声。 虎,一路上惹事生非,没有一天不与别人争吵。一天,夜晚黑洞洞的,他们到了一个村庄,旅舍已经客满,他们就投奔一座寺庙。庙里的和尚说:“只有佛殿后面有三间空屋。但是有怪物作祟,我不敢隐瞒。”杨横虎发怒道:“什么怪物敢作怪害我杨横虎!我正想找它呢。”催促和尚打扫整理好床铺,就和殷赞庵睡下了。殷赞庵心里害怕,靠近墙壁睡下;杨横虎睡在外侧,点亮蜡烛等待怪物。半夜里人声安静下来,果然有“呜呜”的声音从门外进来,是一个漂亮女人。她慢慢靠近床榻,杨横虎突然跳起来抱住她,就亲嘴调戏。女人忽然现出吊死鬼的原形,样子可怕极了。殷赞庵浑身发抖,牙齿直打架。杨横虎缓缓笑着说:“你的容貌虽然讨厌,下身应当跟人没什么差别,暂且让我快活一番。”左手揽住她的背,右手突然脱去她的裤子,将她按倒在床上,鬼大叫着逃走,杨横虎追出去喊她回来,她再也没有来。他们就安睡到天亮。临走时,杨横虎对和尚说:“这间屋大有好处,我某天回来还要住,不要留宿别的客人。”殷赞庵曾将这件事告诉沧州王友三说:“世上居然有逼奸吊死鬼的人,横虎的名字,决不是凭空得来的。”
 
【原文】
 
科场为国家取人材,非为试官取门生也。后以诸房额数有定,而分卷之美恶则无定,于是有拨房之例。雍正癸丑会试,杨丈农先房 杨丈讳椿,先姚安公之同年 。拨入者十之七。杨丈不以介意,曰:“诸卷实胜我房卷,不敢心存畛域,使黑白倒置也。” 此闻之座师介野园先生,先生即拨入杨丈房者也。 乾隆壬戌会试,诸襄七前辈不受拨,一房仅中七卷,总裁亦听之。闻静儒前辈,本房第一,为第二十名。王铭锡竟无魁选,任钓台前辈,乃一房两魁。戊辰会试,朱石君前辈为汤药冈前辈之房首,实从金雨叔前辈房拨入,是雨叔亦一房两魁矣。当时均未有异词。所刻同门卷,余皆尝亲见也。
 
庚辰会试,钱箨石前辈以蓝笔画牡丹,遍赠同事,遂递相题咏。时顾晴沙员外拨出卷最多,朱石君拨入卷最多,余题晴沙画曰:“深浇春水细培沙,养出人间富贵花。好是艳阳三四月,馀香风送到邻家。”边秋崖前辈和余韵曰:“一番好雨净尘沙,春色全归上苑花。此是沉香亭畔种 上声 ,莫教移到野人家。”又题石君画曰:“乞得仙园花几茎,嫣红姹紫不知名。何须问是谁家种,到手相看便有情。”石君自和之曰:“春风春雨剩枯茎,倾国何曾一问名。心似维摩老居士,天花来去不关情。”张镜壑前辈继和曰:“墨捣青泥砚涴沙,浓蓝写出洛阳花。云何不着胭脂染,拟把因缘问画家。”“黛为花片翠为茎,《欧谱》知居第几名?却怪玉盘承露冷,香山居士太关情。”盖皆多年密友,脱略形骸,互以虐谑为笑乐,初无成见于其间也。
 
【翻译】
 
科考的目的是为国家选取人材,而不是为了让考官收取门生。后来,因为各房考官录取的名额有规定的数量,而分房判卷却没有一定的优劣标准,于是就有了拨房评卷的制度。雍正癸丑年会试,先父姚安公的同年杨农先先生 杨丈讳椿,与已故姚安公同年登榜。 在判卷时,有十分之七是从其他试房拨入的。杨先生并不介意,他说:“其他试卷确实比本房试卷水平高,我不敢心存偏见,致使黑白颠倒。” 这是从座师介野园先生那里听来的,介野园先生就是被拨入杨公卷房而登第的。 乾隆壬戌年会试,诸襄七先生拒绝判阅其他诸房拨来的试卷,而他自己房中仅有七份试卷,总裁也只好听之任之。闻静儒先生房中,有一份试卷名列本房第一,重新排名落到第二十名。王铭锡房中,竟然评选不出第一名的试卷,而任钓台先生房中,却出了两个第一名。戊辰年会试,朱石君先生的试卷在汤药冈先生房中列于榜首,实际上,他的试卷是从金雨叔先生房中拨入的,这样说来,金雨叔房中也有两个第一了。当时,大家对此均无异议。所刻同门试卷,我都亲眼见过。
 
庚辰年会试,钱箨石先生用蓝颜色画了几幅牡丹,分送给考官同事,大家相互传看并在画上题诗。当时,员外郎顾晴沙房中拨出的试卷最多,朱石君拨入的试卷最多,我在赠给顾晴沙的画上题诗道:“深浇春水细培沙,养出人间富贵花。好是艳阳三四月,馀香风送到邻家。”边秋崖先生和着我的诗韵写道:“一番好雨净尘沙,春色全归上苑花。此是沉香亭畔种 读上声 ,莫教移到野人家。”我又为赠朱石君的画题道:“乞得仙园花几茎,嫣红姹紫不知名。何须问是谁家种,到手相看便有情。”石君自己和诗道:“春风春雨剩枯茎,倾国何曾一问名。心似维摩老居士,天花来去不关情。”张镜壑先生接着和诗两首道:“墨捣青泥砚涴沙,浓蓝写出洛阳花。云何不着胭脂染,拟把因缘问画家。”“黛为花片翠为茎,《欧谱》知居第几名?却怪玉盘承露冷,香山居士太关情。”我们是多年密友,彼此间暂时抛开身份地位,相互取笑为乐,题画时并无成见的意思在里面。
 
【原文】
 
蒋文恪公时为总裁,见之曰:“诸君子跌宕风流,自是佳话。然古人嫌隙,多起于俳谐。不如并此无之,更全交之道耳。”皆深佩其言。盖老成之所见远矣。录之以志少年绮语之过,后来英俊,慎勿效焉。
 
科场填榜完时,必卷而横置于案。总裁、主考,具朝服九拜,然后捧出,堂吏谓之拜榜。此误也。以公事论,一榜皆举子,试官何以拜举子?以私谊论,一榜皆门生,座主何以拜门生哉?或证以《周礼》拜受民数之文,殊为附会。盖放榜之日,当即以题名录进呈。录不能先写,必拆卷唱一名,榜填一名,然后付以填榜之纸条,写录一名。今纸条犹谓之录条,以此故也。必拜而送之,犹拜折之礼也。榜不放,录不出;录不成,榜不放。故录与榜必并陈于案,始拜。榜大录小,灯光晃耀之下,人见榜而不见录,故误认为拜榜也。厥后,或缮录未完,天已将晓;
 
【翻译】
 
当时,蒋文恪先生为会试总裁,看了我们的题诗后说:“诸位先生跌宕风流,笔墨游戏堪称佳话。然而,古人之间的嫌隙与误解,大多是从相互戏谑嘲弄开始的。不如免去这些做法,才是保全友情之道。”大家都十分钦佩他讲的话。蒋先生为人老成持重,他的言论足以说明他的远见卓识。我将此事记录在这里,记住青年时期玩弄虚词绮语、炫耀文辞的过失,希望后来的英才俊杰,千万不要效仿。
 
科场在填完榜后,必须把榜卷起来横放在桌子上。然后总裁官、主考官都身穿朝服行过九拜之礼后,才捧出去发榜,因此,堂吏们称之为“拜榜”。这种说法是不对的。按公事而论,这一榜中都是举子,考官为什么要拜举子?按私人交情而论,这一榜都是主考官的门生,老师为什么要拜门生?有人就用《周礼》中国君拜受百姓人数统计图表的典故来解释,更是牵强附会。放榜那一天,应当马上把题名录呈上去。题名录不能先写,必须在拆卷后念一个名字,然后付给填榜的纸条,再登录一个人。现在还把纸条叫录条,来源就是这样的。这个题名录也要拜了之后才能送上去,就像臣子拜了奏折才能送上去一样。如果不放榜,就写不成题名录;而题名录写不成,也就放不了榜。所以题名录和榜文要一齐放在桌子上拜。因为榜大录小,在灯光的照耀之下,人们只能看到榜而看不到录,所以误认为是拜榜。此后,有时因为题名录还没有写完时天就亮了;
 
【原文】
 
或试官急于复命,先拜而行,遂有拜时不陈录于案者,久而视为固然。堂吏或因可无录而拜,遂竟不陈录。又因录既不陈,可暂缓写而追送,遂至写榜竣后,无录可陈,而拜遂潜移于榜矣。尝以问先师阿文勤公,公述李文贞公之言如此。文贞公即己丑座主也。
 
翰林院堂不启中门,云启则掌院不利。癸巳,开四库全书馆,质郡王临视,司事者启之。俄而掌院刘文正公、觉罗奉公相继逝。又门前沙堤中,有土凝结成丸,倘或误碎,必损翰林。癸未,雨水冲激,露其一,为儿童掷裂。吴云岩前辈旋殁。又原心亭之西南隅,翰林有父母者,不可设坐,坐则有刑克。陆耳山时为学士,毅然不信,竟丁外艰。至左角门久闭不启,启则司事者有谴谪,无人敢试,不知果验否也。其馀部院,亦各有禁忌。如礼部甬道屏门,旧不加搭渡。 搭渡以巨木二方,夹于门限,坡陀如桥状,使堂官乘车者可从中入,以免于旁绕。 钱箨石前辈不听,旋有天坛灯杆之事者,亦往往有应。此必有理存焉,但莫详其理安在耳。
 
相传翰林院宝善亭,有狐女曰二姑娘,然未睹其形迹。惟褚筠心学士斋宿时,梦一丽人携之行,逾越墙壁,如踏云雾。至城根高丽馆,遇一老叟,惊曰:“此褚学士,二姑娘何造次乃尔?速送之归。”遂霍然醒。筠心在清秘堂,曾自言之。
 
神奸机巧,有时败也;多财恣横,亦有时败也。以神奸用其财,以多财济其奸,斯莫可究诘矣。
 
【翻译】
 
也有时因为考官急于报告皇上,先拜完就走了,以致也有拜的时候桌子上没有摆放题名录,久而久之,这也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了。堂吏也许会认为没有题名录也可以拜,就不再摆放题名录了。又因为没有摆放题名录,可以暂时延缓,等以后再追送,以致在写完榜后,也没有题名录摆放,于是这种九拜礼就渐渐转移到榜文上了。我曾经问过先师阿文勤先生,他就转述了李文贞讲过的情况。李文贞先生就是阿先生在康熙己丑年参加会试时的主考官。
 
翰林院的正堂不开启中门,说是一旦开启,就对掌院学士不利。癸巳年开四库全书馆,质郡王亲临视察,负责接待的人开启中门。不久,主掌院事的刘文正公、觉罗奉公相继去世。还有,门前沙堤中有凝结成丸的泥团,如果有人把它弄碎,一定会损害翰林。癸未年,经雨水冲激,露出一颗土丸,被儿童掷破。吴云岩前辈不久去世。又,原心亭的西南角,父母健在的翰林,不能在那里设立座位,坐下就要克父母。陆耳山当时为学士,坚决不相信,结果父亲竟然去世。至于左边的角门是长期锁着不开的,如果开启,那么主事的人会遭到贬谪,因为没有人敢去试一试,不知是否果然应验。其馀部院,也各有禁忌。如礼部甬道屏门,以前不加搭渡。 搭渡,用两块夹木夹在门限上,坡度像桥的形状,让乘车的堂官可以从中间进去,以免绕道 。钱箨石前辈不相信,不久就有天坛灯杆的事情发生,诸多禁忌也都常常有应验。这其中必定有道理存在,只是不知是什么道理罢了。
 
相传翰林院的宝善亭,住着个狐女叫二姑娘,但是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。只有学士褚筠心斋住在这里时,梦见一个美女拉着他走,跨越墙壁,好像腾云驾雾。到了城根的高丽馆,遇到一位老头,吃惊地说:“这是褚学士,二姑娘怎么这么冒失?快送他回去。”褚筠心一下子惊醒过来。这是褚筠心在清秘堂亲口讲的。
 
巧于作奸、工于心计的人,也有败露之时;依仗财大气粗横行霸道的人,也有倒霉的那一天。但是奸巧的人拥有钱财,又用钱财来帮助他行施奸计,那就不大能够深入追问了。
 
【原文】
 
景州李露园言:燕、齐间有富室失偶,见里人新妇而艳之。阴遣一媪,税屋与邻,百计游说,厚赂其舅姑,使以不孝出其妇,约勿使其子知。又别遣一媪与妇家素往来者,以厚赂游说其父母,伪送妇还。舅姑亦伪作悔意,留之饭,已呼妇入室矣。俄彼此语相侵,仍互诟,逐妇归,亦不使妇知。于是买休卖休,与母家同谋之事,俱无迹可寻矣。既而二媪诈为媒,与两家议婚。富室以惮其不孝辞,妇家又以贫富非偶辞,于是谋娶之计亦无迹可寻矣。迟之又久,复有亲友为作合,乃委禽焉。其夫虽贫,然故士族,以迫于父母,无罪弃妇,已怏怏成疾,犹冀破镜再合;闻嫁有期,遂愤郁死。死而其魂为厉于富室。合卺之夕,灯下见形,挠乱不使同衾枕,如是者数夜。改卜其昼,妇又恚曰:“岂有故夫在旁,而与新夫如是者?又岂有三日新妇,而白日闭门如是者?”大泣不从。无如之何,乃延术士劾治。术士登坛焚符,指挥叱咤,似有所睹,遽起谢去,曰:“吾能驱邪魅,不能驱冤魄也。”延僧礼忏,亦无验。忽忆其人素颇孝,故出妇不敢阻。乃再赂妇之舅姑,使谕遣其子。舅姑虽痛子,然利其金,姑共来怒詈。鬼泣曰:“父母见逐,无复住理,且讼诸地下耳。”从此遂绝。不半载,富室竟死。殆讼得直欤?富室是举,使邓思贤不能讼,使包龙图不能察。且恃其钱神,至能驱鬼,心计可谓巧矣,而卒不能逃幽冥之业境。
 
【翻译】
 
景州人李露园说:在河北和山东交界的地方有个富户丧偶,看见乡里一户人家新娶的媳妇很漂亮,就想要得到她。他悄悄打发一个老妈子在新娘家旁边租了房子住下,千方百计游说,出重金收买新娘的公婆,让他们以不孝的罪名休了儿媳,还约定不要让公婆的儿子知道。富户又打发另外一个和新娘家素有来往的老妈子,带着许多钱财游说新娘的父母,假装把女儿送回婆家。公婆也假装后悔,留亲家吃饭,已经叫新娘回来了。不一会儿双方话不投机,互相吵骂,新娘又被赶了出来,也不让新娘知道内情。于是两边买和卖的事情都了结,富户和新娘的父母同谋之事,就连一点儿痕迹也找不到。此后,又出来两个老妈子假装为新娘和富户议婚。富户以那个新娘不孝为由拒绝,而新娘家也以贫富悬殊为由拒绝,这样,富户策划谋娶那位新娘的奸计,也找不到一点儿痕迹了。过了许久,又有亲友为两家说合,婚事才勉强定了下来。新娘的前夫虽然贫困,但是士族出身,因为被父母所迫,无缘无故休了妻子,心中郁郁已经生了病,但是还指望破镜重圆;听说前妻已经定下日子再嫁,终于悲愤抑郁而死。死后他的鬼魂来到富户家作怪,新婚之夜,前夫在灯下显形捣乱,不让两人同床,这样闹了好几夜。富户要改在白天圆房,新妇恼恨地说:“哪有先夫在旁边,却和新郎干这种事的?又哪有过门三天的新媳妇,就大白天关起门干这种事的?”她大哭着不从。富户没有办法,请来术士镇治。术士登坛烧了符,指挥叱咤之际,好像看见了什么,马上起身道歉而告辞,说:“我能驱逐邪魅,但是不能驱逐冤魂。”富户又请来和尚做道场超度亡灵,也没有效果。富户忽然想起这人一向很孝顺,所以他父母休儿媳时他不敢出来阻拦。于是再次贿赂他的父母,叫他们赶儿子离开。父母虽然心疼儿子,但禁不住金钱利诱,于是一道来骂儿子。鬼哭着说:“父母来赶我,我当然不能再住在这儿了,我要到地府里去告状。”从此鬼再也不来了。不到半年,这个富户竟然死了。大概是鬼魂在阴间胜诉了吧?富户的这番谋划,即使邓思贤也不能提出诉讼,包公也难以洞察他的奸计。而且他依靠钱财,甚至能驱走鬼魂,他的心计可谓奸巧了,不过他最终却没能逃过阴间明察的业镜。
 
【原文】
 
闻所费不下数千金,为欢无几,反以殒生。虽谓之至拙可也,巧安在哉!
 
京师有张相公庙,其缘起无考,亦不知张相公为谁。土人或以为河神。然河神宜在沽水、漷县间,京师非所治也。又密云亦有张相公庙,是实山区,并非水国,不去河更远乎!委巷之谈,殊未足征信。余谓唐张守珪、张仲武皆曾镇平卢,考高适《燕歌行序》,是诗实为守珪作。一则曰:“战士军前半死生,美人帐下犹歌舞。”再则曰:“君不见边庭征战苦,至今犹忆李将军。”于守珪大有微词。仲武则摧破奚寇,有捍御保障之功,其露布今尚载《文苑英华》。以理推之,或士人立庙祀仲武,未可知也。行箧无书可检,俟扈从回銮后,当更考之。
 
【翻译】
 
听说他花费了不下几千两银子,寻欢作乐没有多长时间,反而因此而丧生。即使说他最为笨拙都不过分,巧在哪里呢!
 
京城里有座张相公庙,它的缘起已经无从查考,也不知道张相公是什么人物。当地人认为张相公可能是河神。不过河神庙应该在沽水、漷县一带,因为京城并不属于河神管辖的地方。又,密云也有一座张相公庙,但庙址在山区,并不是在水乡,不是距离河海更远了吗!那些偏僻的小巷子里的猜测,实在难以令人相信。我认为,唐代的张守珪、张仲武,都曾经镇守平卢,从高适的《燕歌行·序》来看,这首诗实际上是写张守珪的。一处说:“战士军前半死生,美人帐下犹歌舞。”另一处说:“君不见边庭征战苦,至今犹忆李将军。”从中可以看出这首诗对张守珪颇有隐晦的批评。张仲武则挫败了奚族的入侵,有捍卫国家、安定边境的功劳,他的捷报至今还记在《文苑英华》里。根据这种情况来推断,也许是当地人建庙祭祀张仲武,也未可知。因为我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没有书籍可以查证,等我随从圣驾回京后,再细加考证吧。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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